姚文广：抗御海河“23·7”流域性特大洪水的实践启示和检视思考
2023年7月28日至8月1日，受第5号台风“杜苏芮”残余环流和冷空气共同影响，华北地区出现1963年以来最强降雨过程，海河发生“23·7”流域性特大洪水。党中央时刻牵挂受灾地区人民安危，习近平总书记亲自部署、亲自指挥，在防汛抗洪的关键时刻连续作出重要指示、提出明确要求，为做好防汛抗洪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和强大动力。水利部党组坚决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指示精神，按照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把防汛抗洪救灾作为重大政治责任和头等大事来抓。在水利部党组的坚强领导下，水利系统闻“汛”而动、尽锐出击、昼夜鏖战，坚决打赢抗击严重洪涝灾害这场硬仗，奋力夺取了防汛抗洪的决定性胜利。
1、海河流域防汛抗洪斗争重大成果来之不易
此次防汛抗洪的重大成果，是在面对海河流域1963年以来最强降水过程、1963年以来最大场次洪水的极端严峻防汛形势下取得的。从雨情汛情发展实况及复盘结果看，本轮洪水过程呈现“三大一猛”的显著特点。
“三大”主要体现在降水总量、降水强度和洪水量级上。从降水总量看，7月28日至8月1日，流域过程降水总量494亿m3，形成洪水径流总量约200亿m3，均为海河流域“63·8”洪水以来最大。从降水强度看，北京市最大累计点雨量为门头沟清水镇1014.5mm，河北省最大累计点雨量为邢台临城县1003mm，接近常年全年降水量的2倍。北京市83h面降水量达到常年全年降水量的60%，最大小时点雨量111.8mm，超过2012年“7·21”特大暴雨。从洪水量级看，海河流域发生1963年以来最大洪水，其中永定河发生1924年以来最大洪水，大清河发生1963年以来最大洪水，8条河流发生有实测资料以来最大洪水。
“一猛”主要体现在洪水涨势上。大清河、子牙河、永定河在12h内相继发生编号洪水。拒马河都衙水文站1h内流量从600m3/s涨至5500m3/s，半天内水位上涨10m，永定河卢沟桥枢纽1.5h内流量从1000m3/s涨至4650m3/s。
汛情就是命令。极端严峻形势面前，水利部启动洪水防御Ⅱ级应急响应，7月28日至8月4日的8天内，国家防总副总指挥、水利部部长李国英7次主持专题会商，逐河系超前部署、逐河系主动出击、逐河系科学防控，协同京津冀豫，按照既定作战部署，调度以水库、河道和堤防、水闸枢纽以及蓄滞洪区为主要组成的海河流域防洪工程体系迅速投入运用，立体化打响抗洪攻坚战。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京津冀豫水利部门均启动洪水防御Ⅰ级响应并联动落实各项防御措施。
精细调控永定河洪水
针对官厅山峡突发洪水，动态调度以卢沟桥枢纽为核心的防洪工程体系，妥善处理分、泄、滞关系。一是调度官厅水库关闸拦蓄洪水，累计拦洪0.7亿m3，削峰率96.5%，特别是7月31日至8月1日强降雨期间关闸错峰，有效减轻了下游防洪压力。二是调度支流斋堂水库运用至接近设计水位，在洪峰来临时，水库的下泄流量始终控制在150m3/s以下。三是调度卢沟桥枢纽精准削峰，每半小时联合调度卢沟桥拦河闸和小清河分洪闸，利用大宁、稻田、马厂水库库容全力削峰，始终将下泄流量控制在2500m3/s之内，确保了下游永定河卢沟桥至梁各庄段的行洪安全。四是及时启用永定河泛区缓洪滞洪，最大蓄洪量达2.56亿m3。
有效调控大清河洪水
面对大清河北支洪水来势猛、缺乏控制性水库的不利局面，全力控制洪水风险。一是及时启用小清河、兰沟洼、东淀等3处蓄滞洪区，最大蓄滞洪量15.3亿m3，洪峰流量从张坊6200m3/s演进至新盖房枢纽降低为2790m3/s。二是调度大清河南支上游王快、西大洋等水库群充分拦洪，削峰率均超过90％,将南支诸河入白洋淀洪峰控制在757m3/s上下，平稳控制白洋淀水位，避免大清河南北支洪水遭遇，有力减轻了下游地区防洪压力。三是调度枣林庄、新盖房枢纽和独流减河进洪闸等，根据上下游水势，有序行泄洪水，保证了新盖房分洪道、赵王新河、独流减河等骨干河道行洪安全。
科学调控子牙河洪水
联合运用上拦、中滞、下排措施。一是联合调度滹沱河岗南、黄壁庄水库，岗南水库拦洪3.4亿m3，削峰率99.9％，并为岗南至黄壁庄区间冶河来水错峰近20h；黄壁庄水库充分拦蓄，最大入库洪峰6250m3/s，相应出库流量1600m3/s，削峰率达74.4%，将下游流量控制在石家庄上下游河道安全泄量之下，减淹耕地512万亩，避免354万人转移，保障了石家庄市及下游河北、天津广大地区防洪安全。二是调度滏阳河上游朱庄、临城等水库充分拦洪。三是及时启用大陆泽、宁晋泊、献县泛区等3处蓄滞洪区，科学调度艾辛庄枢纽、献县枢纽，保证了滏阳新河、子牙新河等骨干河道行洪安全。
系统调控北运河洪水
统筹北运河、潮白河来水，系统安排洪水出路。一是调度北运河上游十三陵水库充分拦蓄，削峰率100％。二是调度密云、怀柔水库累计拦洪1.468亿m3，降低潮白河水位，为北运河洪水东排创造条件。三是精细调度北关、土门楼枢纽，分别通过运潮减河、青龙湾减河向潮白河分泄洪水，在保证北运河行洪安全的同时，避免了天津大黄堡洼蓄滞洪区启用。
经过各方共同努力，最大程度保障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确保了重要防洪对象安全，各类水库无一垮坝，重要堤防和蓄滞洪区围堤无一决口，蓄滞洪区撤退转移近百万人无一伤亡，成功实现预期防御目标。
2、主要经验启示和问题检视
海河时隔60年再次发生流域性特大洪水，充分印证了无论哪个流域都有发生大洪水的可能。成功抗御海河“23·7”流域性特大洪水的实践证明，只有时刻保持如履薄冰的谨慎、见叶知秋的敏锐，用大概率思维应对小概率事件，才能以防御措施的确定性，有效应对水旱灾害的不确定性。归结起来，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经验启示。
党中央、国务院的坚强领导是夺取防汛抗洪胜利的根本保证
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本轮洪水防御工作高度重视，始终把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习近平总书记密切关注汛情灾情发展，多次作出重要指示，亲自部署、亲自指挥，对持续做好灾害防范、抢险救灾、抢修恢复特别是受灾群众生活保障等提出明确要求。李强总理多次作出批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防汛抢险救灾工作，张国清副总理、刘国中副总理等国务院领导同志多次提出明确要求。在党中央、国务院坚强领导下，各有关部门各司其职、各负其责、通力合作，京津冀等地党委政府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解放军和武警部队闻令而动、勇挑重担，迅速投入抗洪抢险救灾工作，发挥了重要的突击队作用。基层党组织和广大共产党员充分发挥战斗堡垒和先锋模范作用，灾区广大干部群众团结一心、顶风冒雨、合力抗灾，再次诠释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困难、顽强拼搏，坚韧不拔、敢于胜利的伟大抗洪精神。为支持受灾地区和群众尽快恢复生产生活，中央财政迅速下达救灾资金，预拨蓄滞洪区运用补偿资金。这种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防汛抗洪救灾领导体制充分展现了我国独特的政治优势、制度优势、组织优势。
坚持预防为主、关口前移是打好防汛抗洪硬仗的先手棋
水利部坚持防汛关键期工作机制，李国英部长主持会商，滚动分析研判第5号台风“杜苏芮”影响态势，安排部署防范工作。7月24日，提前一周作出预判，台风“杜苏芮”水汽量超大，影响范围广，北上纵深大，跨过黄河流域影响到海河流域的可能性很大。7月27日，根据台风残余环流在海河流域长时间滞留的预报，分析得出此次海河流域暴雨洪水量级稀遇，永定河、大清河等河系将发生编号洪水的结论。针对海河流域即将面对特大洪水考验的预判，立足情报迅速布署海河流域各河系防御措施。洪水开始演进后，进一步强化“四预”措施，加密预报、滚动预报、精细预报，水文应急监测队伍冲锋在前，构筑蓄滞洪区二维水动力学演进模型，首次实现蓄滞洪区洪水实时演进分析。正是这样自强降雨出现端倪起即开始全面绷紧“四预”工作链条的措施，为做好后续工作争取了战略主动。
流域防洪工程体系科学调度在防汛抗洪中发挥出“硬核力量”的硬核作用
1963年大水后，海河流域逐步确定了“上蓄、中疏、下排、适当地滞”的防洪方针，构筑起由水库、河道及堤防、蓄滞洪区组成的防洪工程体系。本轮洪水应对过程中，水利部门坚持系统原则，以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北三河等河系为单元，统筹上下游、干支流、左右岸，充分发挥流域水工程整体防洪作用；坚持科学原则，精准分析入库洪水过程、总量、洪峰大小，科学合理安排水库预泄腾库、拦洪错峰削峰；坚持有序原则，根据洪水演进过程，有序安排调度措施，确保调度指令及时发出、指挥决策有序；坚持安全原则，坚决守住安全底线，确保水库不垮坝、下游重要防洪保护对象安全，最大限度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减少洪水影响和损失。据统计，京津冀84座大中型水库拦蓄洪水超过28.5亿m3，减淹城镇24个、耕地751万亩，避免462.3万人转移，充分发挥水库“王牌”作用。宁晋泊、大陆泽、小清河分洪区、兰沟洼、东淀、献县泛区、共渠西、永定河泛区等8处蓄滞洪区启用，合计最大蓄洪25.3亿m3，有效削减洪峰、分泄洪量，充分发挥蓄滞洪区防洪“底牌”作用。流域防洪工程体系综合减灾效益显著，极大减小了下游防洪压力和洪水灾害损失。
精准有效的水库堤防安全管理和险情处置措施是实战紧要关头的致胜关键
水利部先后派出26个工作组、专家组，督促指导地方落实水库防汛“三个责任人”，逐库落实病险水库限制运用措施，强化巡查值守，预置抢险物料，畅通泄洪通道，及时处置险情，成功实现水库不垮坝目标。京津冀各级水利部门派出技术专家到一线指导科学查险抢险，组织22万多人次巡堤查险，及时处置堤防险情131处，确保了重要堤防无一决口。特别是8月1日，白沟河左堤在建排水涵闸出现渗漏重大险情，一度严重威胁雄安高铁站、雄安新区昝岗组团及周边地区安全。李国英部长连夜会商并于翌日紧急赶赴现场，部署险情处置工作，指导地方扩大白沟河右堤分洪，同时加固堤防、加固外围围堰、封堵公路桥涵以构筑三道防线，全力控制风险，直至8月6日白沟河东茨村水位低于警戒水位后解除风险，有力确保了雄安新区防洪安全。
检视反思整个防御过程，也暴露出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是雨水情监测预报“三道防线”尚不能完全满足现代化防汛“大兵团作战”指挥体系情报需要，局地暴雨预报落区和强度还存在偏差，暴雨集中来源区测雨雷达未布设到位，雨量站不足，自身抗风险能力不足。二是海河流域防洪工程体系不完善，河道多年不行洪，淤积严重，防洪控制性枢纽建设不足，拒马河上游、永定河官厅山峡区间等缺乏控制性水库，无法调控洪水。三是数字孪生流域建设滞后，虽然首次构建了蓄滞洪区水动力学模型，采用激光雷达、无人机航摄等完善下垫面数字底板，但从支撑预演的实战需求来看仍有较大差距。四是蓄滞洪区进退洪设施不完善，3处采用临时扒口分洪，5处为自然漫溢分洪，难以把握分洪时机和有效控制淹没损失，不具备短期内二次启用能力。五是水工程联合调度的现代化信息技术支撑不足，尚未实现预报与调度一体化，影响洪水精准调度。
3、加快提升海河流域水旱灾害防御能力的对策思路
海河流域河流源短流急、洪水陡涨陡落、洪量集中、预见期短，水系呈扇形分布，上大下小，洪水主要集中在天津入海。把握流域特点、洪水特征，结合本轮洪水防御实战，需谋划海河流域防洪系统治理，全面提升防汛减灾各项能力，为应对海河流域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加严重洪涝灾害做好准备。
加快水毁水利工程设施修复
全面排查统计本轮洪水造成的水库、河道及堤防、蓄滞洪区、南水北调配套、农田水利设施、城乡供水、水文设施等工程损毁情况，立即开展水毁工程修复工作，2024年汛前基本修复水毁水利设施，恢复工程能力。
完善流域防洪工程体系
加快推进大清河、永定河、子牙河、滦河等流域防洪控制性水库前期论证和开工建设，增强洪水调蓄能力。实施海河骨干河道重要堤防达标建设三年行动，加快中小河流和山洪沟治理。按照“分得进、蓄得住、排得出、人安全”要求，加快推进蓄滞洪区安全建设。按照“拒、绕、排”思路，加快推进重点区域城市防洪工程体系建设，提升城市防洪排涝能力。
修订防御洪水和洪水调度方案
结合流域水工程现状、防洪形势和新一轮防洪规划修编成果，着手开展大清河、永定河防御洪水方案及大清河、永定河、漳卫河、北三河洪水调度方案修订。
推进数字孪生流域建设
加快构建气象卫星和测雨雷达、雨量站、水文站组成的雨水情监测预报“三道防线”。加快永定河、大清河、漳河等重点河流先行先试，推进数字孪生流域与物理流域同步仿真运行、虚实交互、迭代优化。加快防洪“四预”能力建设，实现基于下游调度目标要求的上游水库群防洪优化调度方案“反算”预演，为防洪调度决策管理提供前瞻性、科学性、精准性、安全性支持。
健全现代治水体制机制法治
强化流域统一规划、统一治理、统一调度、统一管理，充分发挥河湖长制作用，全面强化河湖管理。推进蓄滞洪区管理条例制定前期工作，进一步规范蓄滞洪区内人口、产业等管理政策。加强水行政执法，强化与刑事司法衔接、与检察公益诉讼协同，严厉打击侵占岸线库容、妨碍河道行洪等行为。
